华先生又不在信上留下一个住址,我要找个道歉的所在都不可能。抱歉抱歉!什么时候让我做个东来表示谢意呢?”华小姐原是一肚子委屈,觉得苏伴云这个人可以不必再交朋友了。现在经他当面的一道歉,便觉得那一份儿委屈,一齐化为乌有。而且他走近了来,只带一点儿笑意,便觉他的年岁又小了七八岁。就在这一看之下,说不出来心里头有一种什么愉快,因笑道:“那太客气了。其实我那约会,也并非十分重要,就是南岸有家中学要请苏先生去教几点钟书。我本来知道你是没有工夫去教书,但是人家这样重重地委托了我,我又不能不把这话转告诉你,怎么样?可以抽得出工夫来吗?”苏伴云笑道:“我现在做了这芝麻大的一个小官,倒是整日地将自己这个身捆缚住了。”
说着话两人向行人路的里面移动,靠近了一堵墙站定。华小姐抬起手来,将墙上贴的壁报撕下了一小角,笑道:“我听说你收了一个得意女弟子,你的学问,将来有人传授了。”她一面说着,一面望了手,将那一小角报慢慢折叠搓揉着。苏伴云笑道:“不就是华先生会到的那个王玉莲小姐吗?她是个卖艺的人,有空的时候,无非跟我补习点国文,想多识两个字。学问根本谈不上。明天下午,我做个小东,约华先生和她一处叙叙,好吗?你见了她,你也会认为是可造之才的。”华傲霜本就愿意耽误明日一两点钟课,在城内耽搁些时,以便和苏先生做一次长时间的谈话。现在他说是要约王玉莲在一处叙叙,这大大地违背了本意,加之他还夸奖了王玉莲一句,把自己绝不会有的意思也代为说了,尤其是令人不快。便道:“改日我再来奉约吧,我现在反正不断地进城,我们可以在一个空闲的时候,长谈一次,我有几件事要请教。”苏伴云笑道:“说得这样客气,那我不敢当了。若是华小姐有什么事需要商榷,可以写信给我,我是欢迎的。”华小姐正有写长信给他的意思,而且也这样实行过。但在预备笔墨纸张之后,她就立刻转了个念头,以前二十几岁的时候,男人写信给我,照例是不答复,甚至把来的信一条条的撕了。十年来,除了谈些生活上不得已的事,向不写信给男人。今日之下,苏伴云并未写信给我,我就首先给他吗?不能服这口气。在这个想念下,就是把写信的举动搁住了。又一想于今他提议写信讨论,总算不是自己在男子面前屈服,应当可以实行。便点了头道:“好的,只是在大文豪面前,不能卖弄笔墨。”苏先生道:“我已经说了,这样熟的朋友,不应当客气,怎样你又客气起来了呢?”华傲霜笑道:“苏先生的观点,真也和一般人不同。我总是听到人家说我高傲,却没有听到人家说我客气。你相当自私。”说着她看了苏先生嫣然一笑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