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就是她日思夜想的苹苹,她长高了,一对闪光的大眼睛更有灵气了,声音更甜美了。一双小手把她的脖子搂得紧紧的,她不断地亲她,好像担心她马上又要离开。父母一直笑着,在一旁看着苹苹和她。她感觉到他们比一年多前明显衰老了,才一年多呀,仅仅是岁月不饶人吗?现在,她的爱情已成往事,昔日的家庭已不复存在,也就在此时,对父母的依恋,对父母那爱抚的眼光的渴望,像泉水一样涌上心头,好像她又回到了童年。
爸爸妈妈爱她,那是不用说的,她是他们心中最大的慰藉,是他们的希望,是永远绽放在他们心田里的花朵,甚至可以说,她就是他们的一切。不过,从小姑娘到长大成人,父亲、母亲对她的爱在外表上却很不一样。母亲的爱是温馨的,春雨般的,无时不在的,体现在事无巨细之中,而父亲,却常常在她面前显出几分矜持,虽然他是在欧洲接受的高等教育,但他却保持着中国传统文化中“严父”与子女的距离。女儿的很多事情他都不过问,如果是他人,很容易把这种矜持,这种距离,误解为冷漠,但郑小琳从来没有。虽然在表面上看起来父亲不像母亲那样在乎她,但她还是时时感觉到他的爱,他的细腻。比如,在她大学二年级的寒假里,有一天父亲突然问她是不是和一个男同学“很好”,她一时无言以对。她绝不是想隐瞒什么,而是因为那时她连自己也不大明白她感情世界中发生了什么。她难以描述自己那时羞涩的窘态。父亲没有得到回答但却不再问她,而是对她讲起了一些最美好的爱情的故事,其中有马克思和燕妮的爱情故事。小琳默默地听着,心里荡漾着幸福,那是因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而感到幸福。后来,在她和赵翔之间发生的一切,她几乎都告诉了父亲和母亲。没有告诉他们的,是许多细节,是故事结束时的残酷。但是,父亲从她的许多讲述中,已经猜到了为什么会有那样的结局,那是从他沉重的眼光中看出来的。在她去昆明以后,每隔一两周,她总会收到父亲的信,信往往写得很长,好像他想对女儿倾诉什么,但她在信里却又没有发现这样的倾诉,这使郑小琳不免茫然。何芸生有次出差到了重庆,去看过他们。他们对他的印象很好,郑小琳决定与何芸生结婚,和父母对他的好印象当然有关。但后来的离婚,则是她独自决定的,她只是在事后才告诉他们。她想,父母读到她简短的信时一定非常惊讶,他们一定很想知道这是为什么,但她没有对父母多解释,她没有说一句何芸生的不是。这没有意义。后来,在母亲一再的追问之下,郑小琳才在信里轻描淡写地告诉父母那是因为他们性格不合,别的仍然避而不谈,从此,父母不再问她,好像这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。如果真是这样,她会放下心;她想,如果他们知道那一切,他们会怎么样呢?自己这么大了,他们早就为自己操心够了,难道还要去烦扰他们吗?父母的态度使她多少有些心安,不过,她又不相信他们真的那么淡定,他们一定在心里追问,他们一定有忧虑。她相信,他们之所以尽可能不提及这事一定是不想刺痛她,不想让她烦,他们一定明白,没有很多很多他们所不知道的原因,她是不会做出那个决定的。他们太了解自己的女儿了。